恩格斯对现实主义文学规范的建构及其影响-OnEngels'ConstructionoftheNormofRealistLiteratureandItsInfluence.docx

恩格斯对现实主义文学规范的建构及其影响OnEngels,ConstructionoftheNormofRealistLiteratureandItsInfluence作者：高旭东作者简介：高旭东，男，山东胶州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北京100872）。原文出处：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20232期第74-83页内容提要：与浪漫主义是以对古典主义斗争的姿态登上文坛相比，现实主义是静悄悄地登上文坛的，司汤达、巴尔扎克等早期的现实主义作家都没有自认现实主义以划清与浪漫主义的界限。而福楼拜在巴尔扎克身后，推动现实主义向着更为客观化的方向发展，到了左拉的实验小说达到科学化与客观化的极致。恩格斯在现实主义流派兴起后，认为现实主义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作为直接参与现实主义文学规范建构的革命导师，恩格斯以早期现实主义的巴尔扎克为典范作家而排斥左拉的结果，使社会主义国家走着一条与西方以福楼拜的客观主义与左拉的科学实验观不同的现实主义路线，即对浪漫主义的兼容，并且将现实主义与自然主义对立起来。Incontrasttoromanticismwhichsteppedintheliteraryarenathroughfightingagainstclassicismaggressively,realismenteredintotheliteraryworldquietly.Stendhal（司汤达），Honor。deBaIZaC（巴尔扎克）andotherearlyrealistwritersdidnotrecognizerealismthemselvessoastodrawalinebetweenromanticismandrealism.GustaveFlaUbert(福楼拜)，followingBalzac,pushedrealismforwardinamoreobjectivedirection,and(J4AH812.jpg)Zola,s()experimentalnovelsreachedtheultimateofScientizationandobjectification.Aftertheriseoftheschoolofrealism,FriedrichEngeIS(恩格斯)believedthatrealismshouldnotonlyreflectthetruthofdetails,butalsoreproducethetypicalcharactersinthetypicalenvironment.Asarevolutionarymentor,Engelstookadirectpartintheconstructionofthenormofrealistliterature,andspokehighlyofBalzacinsteadofZolaasamodelwriterinearlyrealism.Asaresult,thisledsocialistcountriesintakingarealistlinewhichdifferedfromFlaubert,sobjectivismandZola,sscientificexperimentalism,namely,beingcompatiblewithromanticism,andmakingrealismantagonistictonaturalism.期刊名称：外国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23年08期关键词：恩格斯/现实主义/巴尔扎克/文学规范/FriedrichEngCIS（恩格斯）/realism/HOnOr6deBaIZaC（巴尔扎克）/normOfliterature标题注释：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马克思恩格斯与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研究”（项目编号：16BZwoI4）。中图分类号：I0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919（2023）02-0074-10马克思恩格斯都有一个写诗的浪漫主义阶段，他们由这一阶段转向哲学上的青年黑格尔派，不久就联手建构共产主义。此时他们自己的文学选择已经告别浪漫主义，尽管他们都很爱好歌德与海涅的诗歌。哲学上的唯物主义追求与将人文社会研究的科学化的企图，都使他们与现实主义更亲近。他们对于浪漫主义有"卖弄风情”等否定性的评价，而对现实主义从来没有否定过，马克思对于狄更斯等英国现实主义作家、恩格斯对于巴尔扎克等法国现实主义作家都有高度的评价；并且恩格斯直接参与了对于现实主义文学规范的建构，因而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马克思恩格斯的文学选择被归结为现实主义。这导致中国文坛有一个历史时期只有两种文学上的主义：现实主义与反现实主义。后来又以“浪漫主义"取代了"反现实主义"，只不过"反现实主义”是一个与现实主义对立的贬义词;而浪漫主义则是作为现实主义补充的非贬义词。而且在左翼文学界和各个社会主义国家，现实主义还被加了很多前缀，如革命现实主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那么，为什么马克思恩格斯的文学选择会被归结为现实主义?恩格斯是怎样参与现实主义文学规范的建构的，进而使得社会主义国家的现实主义与西方国家的现实主义有何不同?为什么马克思主义传统的现实主义可以兼容浪漫主义?在讨论恩格斯对现实主义文学规范的建构之前，我们先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与历史观念切入，以界定现实主义的内涵。一、现实主义作为历史与发展的概念现实主义用来指称文学，有两种不同的含义。一种含义就是将现实主义作为一种历史与发展的概念，认为西方文学大致历经古典主义、文艺复兴、启蒙主义、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发展，每一种文学的"主义”既是时代精神的表现，又是社会历史的产物。还有一种含义即所谓"无边的现实主义"，就是无论在何种年代以及何种国家都普泛地存在着现实主义文学，古代希腊的"模仿说"是西方最早的指称现实主义的文学理论，中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诗经也是现实主义文学；而在法国学者罗杰加洛蒂看来，毕加索的绘画、圣-琼佩斯的诗歌、卡夫卡的小说都是现实主义的。事实上，当一个概念可以指称一切文学现象的时候等于什么也指称不了，"无不为"就成了"无为"。如果说凡是曲折地表现了现实的文学就是现实主义，那么，太古的怪力乱神与当代的荒诞派因其曲曲折折地表现了现实也都是现实主义的。于是，现实主义这一概念就变成了毫无科学规定性的大口袋，什么都可以向里面装。马克思主义最讲科学，即使是研究人文与社会领域，也将其视为与自然科学相似的人文社会科学。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以“无边的现实主义"阐发文学者多是马克思主义学者或者是运用马克思主义批评文学现象者，将诗经说成是现实主义是在马克思主义成为主导意识形态之后中国的古典文学研究者进行的学术阐发；无边的现实主义的作者罗杰加洛蒂则是法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还是出于一种伦理主义考虑，就是在马克思主义的文学传统中，现实主义是肯定的正面价值，中国的古典文学学者是基于爱护诗经的目的，以至于将忽视客观再现而注重主观表现的抒情诗诗经硬说成是现实主义的；而罗杰加洛蒂则是毕加索绘画、圣-琼佩斯的诗歌与卡夫卡小说的喜爱者，他将与现实主义迥然不同的现代主义艺术说成是现实主义的，目的是就是肯定其艺术价值，而不是像当时的苏联学者那梢隆其看成是资产阶级颓废派艺术。然而这样一来，现实主义也就没有任何科学的规定性，而成为一个可以剪贴所有文学现象的标签。近年来蒋承勇教授发表了一系列富有新意的现实主义论文，强调现实主义的科学性与现代性；然而却仍然没有摆脱"无边的现实主义”的羁绊，认为从古就有现实主义文学，不过其高明之处在于他在“无边"之中还有"边"，所以将古希腊的现实主义称之为"模仿现实主义"，将19世纪出现的现实主义称之为"现代现实主义”。事实上,古希腊人作为西方人的童年时代与古典时代还徜徉在神话之中，根本就不存在现实主义。白璧德正是从亚里土多德那里吸取古典主义的营养，来反对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将二者看成是一丘之貉。马克思深刻地指出，古典的艺术形式一旦历史地产生出来后来就不可复现："就某些艺术形式，例如史诗来说，甚至谁都承认：当艺术生产一旦作为艺术生产出现，它们就再不能以那种在世界史上划时代的、古典的形式创造出来。"可以说，马克思是历史地看待艺术形式与文学流派的时代性。然而，"无边的现实主义”向上涵盖了古典的神话与史诗，向下则囊括了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于是现实主义就不再是一个与古典主义、启蒙主义、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并列的概念，而是一个包括了所有文学"主义"的"主义"。因此，"无边的现实主义"不但失去了科学的规定性，而且也是反历史的。我们前面强调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而另一个特征是特别注重历史性。在很多人看来是永恒的东西，在马克思主义看来却是历史的产物。世界史在很多人看来是从有历史的那天起就一直存在着，然而在马克思看来却是历史的产物："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也就是说，当各国各民族闭关自守将其局限于一个狭隘的地域时，就不存在世界史，随着历史的发展，资本主义为了利润进行世界贸易，拓展世界市场，英国工厂的原料来自印度而其商品又远销中国，从而将互不相关的各国各民族联通起来了，人类历史由此才进入了世界史。世界文学也是一个各国交往后民族的片面性日益成为不可能的历史概念，对此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说得非常清楚；然而很多学者却误认为世界文学是有文学以来就有的，以研究世界文学著称的大卫达姆罗什就说："世界文学可被视为：自从书写被发明以来，世界上各个时期的文学之:匚总。"达姆罗什关于世界文学的定义很明显是非历史的。而站在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念的立场就会看到，现实主义并非从来就有的概念，而是历史特定阶段的产物。可以说，现实主义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在自由竞争环境中各种罪恶显露之时产生的，它以科学的解剖刀正视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将其丑恶揭露与再现出来，并且将这种罪恶追溯到基督教的原罪，所以很多现实主义大师都笃信基督教，包括马克思恩格斯推崇的巴尔扎克与列宁推崇的托尔斯泰。现实主义作家开始是与浪漫主义一起对抗古典主义的，不过很快就显示出与浪漫主义的不同。我们再将古典主义拉过来，在比较中可以将现实主义的特征分析得更清楚。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都信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一种文学折射，都是对新古典主义崇尚理性与权威的一种反动，浪漫主义是以对个性自由的热烈追求与对情感的极端崇尚，现实主义是以直面自由竞争时代的社会现实，唱响了一曲与古典主义推崇理性法则与权威的不同的歌。如果说古典主义崇尚文明，浪漫主义是崇尚情感反文明；那么现实主义则是深入机器文明内部，将其丑恶解剖出来。在情感与理智的关系上，古典主义崇尚和谐的理性，浪漫主义反理性而崇尚情感，而现实主义则以理性透视现实社会的丑恶。在乡村与城市的关系上，古典主义崇尚权威，中心在城市与沙龙，浪漫主义远离城市而喜爱乡村，其对自然的回归与对污染噪音的否定是生态文学的先驱;而现实主义则又回到城市并以冷静的眼光揭露资本的丑恶之花的盛开。在主观与客观的关系上，浪漫主义注重主观并以主观反抗客观，虽然古典主义与现实主义都注重客观，但古典主义注重的是客观的理性法则与权威的典范；而现实主义注重的是对客观现实的描绘。在时空的艺术处理上，古典主义是主观心灵的时空与客观物理的时空的交融，浪漫主义是作家的主观心灵时空的自由驰骋，而现实主义则注重对客观物理时空的再现与模写。在理想与现实的关系上，古典主义是理想与现实的和谐，浪漫主义侧重于理想世界的描绘，或者以理想否定现实，而现实主义则注重揭露社会现实的罪恶，在细节真实的基础上刻画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古典主义的艺术原则是和谐的美，浪漫主义已经容纳丑怪因素，现实主义则深入描绘社会丑恶，加上对下层人民苦难的真实再现，显示出与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深刻差异。当然，这只是在比较中凸显的现实主